在乡村发现中国——社会研究札记
在现代化和全球化的进程中，民间艺术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文化冲击，承载着时代变迁带来的巨大张力。来源于生活的民间艺术，如何在生活与艺术、文化与经济之间找到自己的定位各民间艺术，是植根乡土还是走出乡土？民间艺术将何去何从？这是保护生活态的民间艺术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调协
民间艺术在民众的日常生活中曾经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以民间面塑为例。在传统社会，民间面塑与民众的日常饮食、岁时节日、人生礼仪、民间信仰等生活内容密切相关，承载着一定的民俗功能。当面塑走出民众的日常生活体系，作为商品面向市场时，便脱离了孕育它的传统社会文化，原本融为一体的生活与艺术也发生了分离。
不过，生活与艺术的分离并不必然意味着传统与现代的对峙。民间艺术可以在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之间作出一种适应性的调协。黄剑波《在乡村发现中国——汉人社会研究札记》一文认为：“文化变迁并不是一种简单的冲击与回应关系，也不是一种侵略与抵制的权力斗争，因此也不会是一种简单的得与失的二元图景，不会是或者‘传统’胜出或者外来文化霸占。事实上，我们所理解的文化变迁是一个恒久不断的‘过程’。”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民间手艺所经历的，正是不断适应变迁的发展过程。
民间手工艺生长的乡土环境，多为人多地少、较为贫困的区域。由于传统农业不足以满足生活需求，富余的劳动力寻找新的谋生方式，使该区域具备了民间手工艺得以发展的一些条件。民众从为了养家糊口学习一门手艺，到慢慢发展为以手艺挣钱的民间艺人，而聚集生产某种民间手工艺品的各种“手艺村”，大多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形成。
民间独特的工艺代表了相应的特色文化传统，受到了更广泛的受众群体的欢迎，影响范围逐渐扩大，开始走出乡村、走进城市，甚至走向世界，成为代表国家民族文化的展示品。同时，民间手工艺在时代的变迁中并非一成不变各民间艺术在乡村发现中国——社会研究札记，而是不断地调整变化。由此在乡村发现中国——社会研究札记，民间艺术在传统与现代间穿梭，在文化融合中走出自己独特的发展之路。
实现经济与文化之间的沟通
美国人类学家阿尔君·阿帕杜莱在其编著的《物的社会生命》一书中认为，商品与人一样具有社会生命。走出日常生活的民间手艺，作为商品进入市场交换，在承载经济利益的同时，也将带有一种文化意义上的价值。
仍以民间面塑手艺为例。文化成为人与物之间的意义秩序。在民间面塑手艺从食品、祭品、民间工艺品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变化过程中，人与物之间的意义秩序不断被建构，由此，民间面塑手艺并非单一的经济或文化意义的载体各民间艺术，而是一个不断变化并融合民俗、经济、文化、象征等多种意义的复合载体。我们在关注它的某一种身份角色的同时，不能忽略它所承载的其他意义。在商品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经济与文化之间并无截然分野。近年来，在面塑的非遗保护过程中，各方力量在争夺手艺资源的经济利益的同时，也在建立手艺与村落、地域社会的象征性关联，并试图通过对手艺文化的打造，在经济与文化之间建立沟通的桥梁。
是植根乡土还是走出乡土
民间手艺的未来之路在哪里？这是我们在保护民间艺术过程中所一直追问的问题。令人忧虑的问题是：在各方力量都呼吁保护、传承民间手艺的同时，民间手艺在当代社会却面临着更多的挑战。
现代化的文化浪潮正通过各种传媒手段进入乡村的每个角落，民间艺人不用出门就知道了外部世界的流行文化，这对民间艺术的现代变迁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比如，现代的民间面塑艺人很少做传统时期流行的戏曲人物的形象，而是更倾向于大众传媒文化影响下的卡通动漫等题材。“流行什么做什么”是民间面塑艺人对面塑题材变迁最简单质朴的回答，这也是最贴近大众市场需求的民间面塑能快速适应社会文化变迁的原因。
但现代文化的影响也使村民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发生了巨大变化，由此改变了民间艺术的生态空间。在乡村的年轻一代人眼里，民间工艺失去了往日的辉煌，甚至被认为是过时、落后的东西而遭到冷遇。如笔者在山东省菏泽市穆李面塑手艺村调查中发现，非家族传承而从事面塑的年轻人所占比例很少，即使是面塑世家的后代也不乏选择外出打工而放弃面塑手艺者。在多元的当代社会中，民间手艺传承在年轻一代中面临危机。
面对文化变迁的冲击，如何在生活态中保护民间艺术？手工艺是传统生活方式的产物，如果仅从功能角度看，现代社会生产的工艺品在实用性上远胜民间工艺；在审美上，现代的工艺品也往往比民间艺术品好看。那么，民间艺术品是否就该一点点消亡呢？
生活是民间艺术的源流，生活的流变发展导致民间艺术也有逐渐变化转型的趋势。例如，现代的山东菏泽民间面塑就有其丰富的生活基础，作为民间食品、祭品，面塑贴近民众的日常生活；作为玩具和工艺，面塑题材来源于生活中的戏曲和传说故事形象，体现了生活与艺术的结合；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面塑承载着无形的文化意义，并通过象征建立了手艺、村落和地域社会的关联。由此可见，民间面塑在当代社会仍有着深刻的生活基础，以及经济和文化层面的内涵。在手艺流动的生命轨迹中，只有将艺术与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相结合，才能保持民间艺术的生命，只有在生活态中保护民间艺术，把艺术还原于生活，才能充分发挥民众在文化保护中的积极作用。
(作者单位：山东烟台市博物馆)
